漫長的告別

清晨半睡半醒,夢到葬禮。
有忌諱的觀眾請轉台。





很少做夢,正確的科學說法應該是,很少做記得的夢。這天真是難得的特例。


那是個葬禮,不知為何,我喜歡用不知為何這四個字,好實用的。


我知道往生的人是小時候住的,菩提院的長老師父,不過祂已經往生一年,紀念法會也早在夏天就結束了。我不願意在紀念集寫紀念文章。因為,我記得且珍惜的不足為外人道,而外人「應當」要看的事蹟,其實對一個小孩子而言,又怎會明瞭?對我來說,那是位慈祥的長者,但要說是親人,似乎隔了萬重山,要說不是,勉強算是朝夕相對了好幾年,又不恰當。


朝夕相對是貼切的,因為一天中只有早、晚課時間,會見得到人,其餘時間大家各自修行,我一個人在院子裡、迴廊下、無盡的繞圈圈打發過剩的時間。


在一年前真正的儀式裡,我認真的在一個月內前去助念好幾次。早在這件事發生之前,我就默默立下誓言,若是那朝到來,我此生能夠回報的,其實也就只有這樣了,真的,只有這樣。火化的那天,人山人海的信眾們排成好長的一列,從門口到巷道上,再從巷道延伸至文化路上。我在想,我在那裡的意義何在,雖然點名我一定要到,事實上在那場合裡,根本無法與認識的人談上一句話。我想,那裡真的不缺我一個人,不過我也只能以我的方式,安靜的告別。


漫長的隊伍只有一台遊覽車前往火葬場,我可以躋身「家屬」的行列上車。算是特殊待遇?以前最痛恨殯儀館的我,那天倒沒什麼情緒,只是不管想要多慎終,正在整修中的火葬場裡,各路人馬擠成一團,連頌五分鐘的簡單儀式也會被後面的人白眼,也只能感嘆,多麼匆促的告別。


倒是多年不見的某位師父也來了,她握住我的手,我們都對彼此有疏離的想念。她是小時候最關愛我的人,但我們一北一南,一年其實也難得見幾回。以前她最愛問我:妳說最疼妳的人是誰?


其實我不愛回答這題,因為不只一個人問妳,而又沒有別的答案時,總有點心虛。這次這個下次那個,哪個是最愛?不過現在回想起來,是有一種心酸的甜蜜。在那裡沒有別的家人的我們。我想對她是,對我,也是。


留了住址電話,但不知哪天要打?
真的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呀。


最熟悉,曾經住在一起好像理所當然應該是熟悉,但究竟在那裡環境裡,不是每天可以笑語談心。有的是,吃飯了,去洗澡睡覺這樣的日常。然後長大了,要說些什麼,竟然語塞。也是必然。


在夢裡,沒有害怕或不悅,我跟著長長的隊伍,進行著不知是什麼的儀式,不是任何我知道的那一種。最後每人被發了一疊厚紙,點燃了,在手指被燒到前,把它投入棺木裡。那棺木裡放滿衣物,看不見我覺得該是那位的那位。只有在燃起的那時,我感到告別的悲傷。


老人家在病榻前握著我的手,諄諄的說,某某呀,出世是最好的道路。這是另一題我不愛回答的問題。不過這題我有答案,只是,不能說。


夢裡,除了那已經不在的人,其他全不是真實情節,只有我,再說了一次再會。


我想,這告別,全是屬於我一個人的告別。那已經遠去的人也許並不在意,只有我,在那份悲傷消化之前,需要一再的反芻,直到有一天終於天清月明為止。


這世上還有一個人,對他我也只能無奈地想,是否到告別式的那天才是再見之日,也或許說不定我過了日期都不會知道。那時我能夠做的,也只有這樣遙想。


前幾天想到的主題曲是「葬心」,想到葬禮的第一印象。過了幾天,今天覺得最貼切的是這首了。